俗话说: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在中文语境里,我们往往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形容那些敢于尝试新事物、用于探索未知领域的人——这一特质,恰与科学家精神中的“勇攀高峰、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不谋而合。
科学家是致力于探索自然规律、推动人类知识边界的人,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需要不断挑战未知,勇于尝试新的理论、实验和方法。尤其是很多老一辈科学家,他们随着新中国从筚路蓝缕中一路前行,凭借智慧、汗水和勇气,在不同领域实现了“从0到1”的突破,他们的名字和一项项事迹,如璀璨星河中的一颗颗星辰,让科学家精神得以具象化地闪耀。
适逢金秋,我们特别策划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系列,为大家分享一些老一辈科学家的故事。
今天为大家分享的,是茅以升院士的故事。
茅以升(1896年1月9日—1989年11月12日),我国土木工程学家,桥梁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曾任九三学社中央名誉主席,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院长,中国科协名誉主席等。
1896年1月9日,茅以升出生于江苏镇江。他和桥的缘分,或许可以追溯到他10岁那年,家乡的一场龙舟比赛。
当时,站在桥上看比赛的人太多,桥塌了,不少人因此丧命,其中包括他的同学。在事故现场,10岁的茅以升感慨:“桥能让千万人过河,当然是好事,但是倘若桥造得不好,引起灾难,那么有桥反而不如无桥了。将来我如造桥,一定要造永远不会倒塌的桥。”
仿佛命运由此拐了个弯。
从此,茅以升的爱好从文学转向了桥。只要看到桥,不管石桥还是木桥,他都会从桥面到桥柱看个仔细。读书时,在书本上看到有关桥的文章、段落,就抄在本子上,和桥有关的图画就剪贴起来,时间长了,攒了厚厚的几大本子。
读书和努力过程
好比“建造桥墩”
茅以升做过一个比喻,把自己的读书和努力过程比做“建造桥墩”。
15岁那年,他开启了“建造桥墩”的关键一步:考取了当时国内著名的工科学校——唐山路矿学堂(现西南交通大学),选择了桥梁专业。
毕业后,他以唐山路矿以第一名的成绩,被保送赴美国康奈尔大学桥梁专业读研究生。注册处主任表示,中国唐山这个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必须经过考试,合格后才能注册。经过考试,茅以升的成绩极好,给注册处主任留下了深刻印象。从此以后,唐山路矿学堂毕业保送到美国康奈尔大学读研的学生,也特许不再经过考试这一关了。
茅以升在美国待了三年:不到一年取得了土木工程硕士学位,之后,半工半读两年读完了博士,他的博士论文题为《桥梁力学第二应力》,获得了加利基理工学院颁发的金质研究奖章,他在论文中提出的创见被称作“茅氏定律”。之后,他放弃美国的工作邀约回国任教。
在旁人看来,茅以升在学习上颇有天赋,其实,他会下苦功。大学期间,他整理的笔记就有200多本,摞起来有一人多高。他的女儿茅玉麟曾分享过这样一则故事:17岁时,茅以升读到一篇介绍圆周率的有趣文章,想到如果把圆周率背下来能锻炼记忆力,于是决定把圆周率小数点后面100位背出来。经过一段时间不断重复背诵,终于把100位数字背得滚瓜烂熟,90岁那年他还能把这100位数准确无误地背出来。
“钱塘江大桥,我们中国人要自己修”
1933年,茅以升等到了实现造桥梦的机会,主持修建我国第一座公路铁路兼用的现代化大桥——钱塘江大桥。
这并非易事。
当时的条件是:没有工艺、没有设备、没有经验,天上还有日本人的飞机。更何况,钱塘江环境险恶,水文地质条件复杂,大潮汹涌,江底的流沙厚达41米,虚实莫测。民间素有“钱塘江造桥”的谚语,用来形容不可能成功的事。
当时,中国的大桥都是外国人建造的,比如济南黄河大桥是德国人修的,蚌埠淮河大桥是美国人修的,云南河口人字桥是法国人修的。当时曾有国外专家说,在中国要想在钱塘江上修大桥,这样的工程师还没出世呢。
但茅以升说:“钱塘江大桥,我们中国人要自己修。外国人能干的,我们中国人也能干。”
1963年10月茅以升撰写的《钱塘回忆——建桥、炸桥、修桥》手稿(部分)
在回忆文章中,茅以升这样记录当时的困难:“大桥的基础工程特别困难,最大问题是流沙……造桥的八十一难,就这样渡过来了。”
这“八十一难”是怎么渡过去的呢?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加上一些科学家的勇气和创新。在建造过程中,他独创了很多方法论来解决工程难题——
工期缩短,他就让能同时动工的工程立即动手开干,上下有连贯的工作采用“上下并进”的方式。比如正桥桥墩由最底部的木桩、木桩上的沉箱和沉箱上的墩身三部分组成,在水下打木桩的同时,在岸上浇筑沉箱,木桩打好后,沉箱也浇筑好了准备下水,在沉箱慢慢下沉到水底的同时,在沉箱顶上浇筑墩身,待沉箱下沉到木桩时,墩身也同步完工。这种上下并进的方式,为建桥节约了大量时间。
针对江水湍急难以施工的困难,茅以升创造性地采用“气压沉箱法”解决了这个难题。档案中记载:“沉箱是钢筋混凝土制作的长方形箱子,上无盖,下无底,箱壁半中腰有一层板将箱体分成两半。一半口朝天,因此沉箱能像船一样浮在水上;一半口朝地,因此沉箱下落水中后能盖住江底,形成一个房间。将高压空气打进房间,把水赶跑,工人就可以在里面工作。”
为了解决工程中的难题,他巧妙地开拓了很多技术创新的思路。比如,为了解决“在厚硬的流沙上难以打桩”的难题,他借鉴了“浇花壶水把土冲出小洞”的现象,采用抽江水在厚硬泥沙上冲出深洞再打桩的“射水法”,从原来一昼夜只能打1根桩提高到打30根,大大加快了工程进度。再比如,为了在桥墩上架设钢梁,他创造出“浮运法”,利用江潮涨落的规律,潮涨时用船将钢梁运至两墩之间,潮落时钢梁便落在两墩之上,省工省时,进度大大加快。
造桥工人在钱塘江上采用“浮运法”运输钢梁的场景
“抗战必胜,此桥必复”
历时两年半,茅以升带领团队建成了钱塘江大桥。这座全长1453米、高71米的铁路、公路两用双层大桥,是中国人自己设计并建造的第一座现代化大型桥梁,为中国现代桥梁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然而,大桥刚刚建成89天,茅以升就亲手炸掉了它。
因为当时淞沪会战打响,出于抗战需要,在大桥开通之后,把老百姓运过桥之后必须要阻断敌人的追击,就不得不炸毁这座大桥。茅以升在桥墩预留的大洞里,埋上炸药,亲手接上最后一根引线、点燃。
对创作者来说,毁掉自己倾注心力的作品无疑是痛苦的。茅以升后来曾对家人回忆,当时感觉就像把自己刚生下的孩子掐死在摇篮当中一样难受。悲愤中,他写下:“抗战必胜,此桥必复”。
1946年,茅以升主持修复钱塘江大桥。1947年,大桥恢复通车。茅以升完成了他的誓言。
之后,茅以升的名字,开始和更多的桥或建筑关联在一起。
新中国成立后,茅以升又受命主持修建武汉长江大桥。这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民谣有云:“黄河水,长江桥,治不好,修不了。”
但茅以升不怕难。1955年,他出任武汉长江大桥技术顾问委员会主任委员,领导全体技术顾问,解决了建桥过程中的14个技术难题,保证了工程质量。仅用两年时间,完全靠我国自己的力量,建成了武汉长江大桥,这也是亚洲第一座现代化大桥。
“桥何名欤?曰奋斗”
对桥的追寻,贯穿了茅以升的一生。他学桥、造桥,也写桥,喜欢以“桥”做比喻。
他是我国最早从事科普事业的科学家之一。关于科普事业,他曾这样比喻:“在急流险滩上架起一座科普之桥,也可以更好地连接专业科学技术队伍与群众,使一批热爱科学的人,从不甚发达的此岸到达四个现代化的彼岸。”
1979年,茅以升率中国科协代表团出访美国,在美国匹兹堡华人协会欢迎会上,茅以升充满感情地说:“我们准备架起一座桥梁,一头是中国的科学技术界,一头是美国科学技术界的中国同胞,我们愿意搭这样一座桥梁,让各位在桥上走过。”
关于他自己呢?
在回忆录中,他这样写道:“人生一征途耳,其长百年,我已走过十之七八。回首前尘,历历在目,崎岖多于平坦,忽深谷,忽洪涛,幸赖桥梁以渡。桥何名欤?曰奋斗。”
茅以升《征途三忆》手稿
来源 |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内容来源:《人民日报》、中国政协文史馆、共产党员网、九三学社、北京科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