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第七一九研究所消息,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中国工程院院士,共和国勋章、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全国道德模范,中国第一代核潜艇工程总设计师,中国船舶集团有限公司第七一九研究所原所长、党委书记(代理)、名誉所长黄旭华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5年2月6日20时30分在湖北武汉逝世,享年99岁。兹定于2025年2月10日(星期一)上午10时在湖北省武汉市武昌殡仪馆举行黄旭华同志遗体送别仪式。
黄旭华(图源:新华社)
资料显示,黄旭华,男,汉族,1926年3月出生,中共党员,广东揭阳人。1949年毕业于国立交通大学船舶制造专业,毕业后一直从事舰船研制工作,于1994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是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第七一九研究所名誉所长、中国第一代核潜艇总设计师。
黄旭华带头研制出我国第一代核潜艇,并随艇深潜,创下一段佳话。获全国科学大会奖、国防科工委二等奖、全国先进工作者、“感动中国”2013年度人物、2017年度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成就奖”、第六届全国道德模范敬业奉献类奖、最美奋斗者、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等奖项和荣誉称号。2019年9月17日,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荣誉勋章——共和国勋章。
弃医改名,背井离乡30年
黄旭华出生于广东海丰的一个医者家庭,从医是他幼时的梦想。经历过抗日战争的苦难,面对当时落后贫穷的祖国,少年黄旭华开始重新思考:“我不学医了,我要学航空,学造船,将来造飞机保护祖国蓝天,制造军舰抵御海上侵略。”1949年,海边出生的黄旭华从国立交通大学造船系船舶制造专业学成毕业。
黄旭华本名黄绍强,后来他给自己改名为“旭华”,意思是中华民族必定如旭日东升一般崛起,他要为民族强大作出贡献。
青年时期的黄旭华(图源:CCTV4)
黄旭华和核潜艇结缘,则像是命中注定般因缘巧合。从交大毕业后,黄旭华几番辗转岗位,最终到了上海船舶工业管理局设计二处潜艇科。1958年8月的一天,黄旭华突然接到通知,要他去北京出差一趟。想着忙完任务就可以回家,他连行李都没有带就动身了。到了北京之后,才知道自己要接的任务竟然是参与新中国核潜艇研制!
核潜艇研制是一项绝密任务。核潜艇肩负着保护核武和实现二次核打击的重要任务,是堪比“两弹一星”的大国重器。彼时的美国、苏联先后都有核潜艇下水,而迫切需要依靠自己力量强大起来的新中国,却是一穷二白,技术力量十分薄弱。
1958年,出于国防安全形势需要,中国启动了研制导弹核潜艇工程,选拔了29名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骨干人才组建研究所开始研制。曾参与仿制苏式常规潜艇的黄旭华被选中,成为二十九分之一。
当时,领导对黄旭华提出要求:要严守国家秘密,甘当无名英雄,不能泄露工作单位和任务。还要准备干一辈子,就算犯错了,也只能留在单位打扫卫生。于是,就地留下的黄旭华,都没有来得及跟家人告别,也没有告知家里自己要去哪里、去多久,只是让妻子李世英从家里寄来衣物,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消失在家人的世界。而这一走,就是30年。
白手起家,一把算盘造潜艇
专司核潜艇研制的中国核潜艇总体研究设计所位于渤海湾的一个荒岛,新婚不久的黄旭华告别妻子来到试验基地,开始了他的荒岛人生。
“那个地方一年刮两次七级大风,一次刮半年。”据黄旭华回忆,恶劣的自然条件还不算什么,更大的困难是没人、没钱、没资料、没技术,关键是大家不知道核潜艇长什么样,“当时,我们只搞过几年苏式仿制潜艇,核潜艇和潜艇有着根本区别,核潜艇什么模样,大家都没见过,对内部结构更是一无所知”。
工作中的黄旭华(图源:CCTV4)
因为摩擦阻力小,水下机动性和稳定性好,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核潜艇外形是水滴线型。美国在核潜艇研制中谨慎地选择了三步走,先采用适合水面航行为主的普通流线型,再建造一艘常规动力水滴线型潜艇,最后结合研制成水滴线型核潜艇。
黄旭华和同事们只能“大海捞针”——从国外报刊中搜罗有关核潜艇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核潜艇的轮廓,但准不准确,谁也不知道。恰好,有研究人员从国外带回了两个美国“华盛顿”号核潜艇儿童模型玩具。大家把玩具反复拆装,发现模型和他们一半靠零散资料、一半靠想象构思出的图纸基本一样。“我当时就想,核潜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再尖端的东西,都是在常规技术的基础上综合创新出来的,并不神秘。”黄旭华说。
黄旭华(图源:CCTV4)
资料难找,数据计算也是难题。他们只能用算盘和计算尺计算核潜艇上的大量数据。那些必须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部件配重,他们只能靠一台磅秤,一个个零件称。为保证计算准确,科研人员分为两三组分别计算,结果不同就重来,直到得出一致数据。
最终,在1970年,黄旭华带领设计人员不仅设计出了水滴线型核潜艇,同时还解决了核潜艇的操纵性问题。
至今,黄旭华还珍藏着一把北京生产的“前进”牌算盘,“毫不夸张地说,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许多关键数据都出自这把算盘”。曾于1988年跟随黄旭华参与核潜艇深潜试验的中船重工首席技术专家张锦岚,对用算盘计算核潜艇数据感到不可思议:“这可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而是要运用到三角函数、对数等各种复杂和高难度的运算公式和模型。”
在“一穷二白”的年代,黄旭华和同事们正是用这种土办法,设计出了核潜艇中最为关键、最为重大的核动力装置,突破了水滴线型艇体、艇体结构、人工大气环境、水下通信、惯性导航系统、发射装置等一系列关键技术。
从1970年到1981年,中国陆续实现第一艘核潜艇下水、第一艘核动力潜艇交付海军使用、第一艘导弹核潜艇顺利下水,成为继美、苏、英、法之后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
1988年,中国核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试验成功,中国又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第二次核报复力量的国家。
“花甲痴翁,志探龙宫”
1988年年初,我国完全自主研发的核潜艇迎来了第一场“大考”——进行首次极限深潜试验,这是中国核潜艇发展历程上的“史诗级时刻”。由于北方水浅,中国核潜艇在问世18年后,才到南海开始这项试验。只有通过极限深潜试验,中国核潜艇才算走完它研制的全过程,才能形成战斗力和威慑性。
极限深潜试验本身风险很大。20世纪60年代,美国“长尾鲨”号核潜艇在深潜试验时沉没,艇上100多人全部丧生。“一块扑克牌大小的钢板,承受的水压是1吨多。100多米长的艇体,任何一条焊缝、任何一条管道、任何一个阀门,承受不起海水压力,都会造成艇废人亡的后果。”黄旭华这样形容深潜试验的危险性。
黄旭华(图源:CCTV4)
深潜试验当天,南海浪高1米多,5级偏东风,是绝佳的好天气。但参试人员心里却很沉重,有的战士拿出来准备好的遗书,还有的唱起了《血染的风采》,“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这时,黄旭华站了出来:“我决定跟你们一道下去,共同完成深潜试验。”总设计师参与深潜试验,在全世界都是首例。黄旭华给大家加油打气,说这次试验绝对不是要大家去牺牲,而是要在科学操作下,把试验数据一个不漏拿回来!现场瞬间沸腾了,一扫之前大家心头的阴霾。
100米,200米……核潜艇不停下潜,巨大的海水压力,让艇体多处发出“嘎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大家坚守岗位,艇内不断发出艇长下达任务、艇员汇报操作以及测试人员报告数据的声音。终于,核潜艇达到极限深度,试验成功了!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地高兴,在上浮到100米的安全深度时,黄旭华即兴题诗一首:“花甲痴翁,志探龙宫,惊涛骇浪,乐在其中。”一“痴”一“乐”,道尽了他献身核潜艇的无怨无悔。
“对国家的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
世界各国的高新尖端技术,尤其是核潜艇技术,是最高级别的机密。黄旭华走上研制核潜艇的道路,就已经做好了无法“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准备。
从1958年到1987年,黄旭华隐姓埋名30年,远在老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不知道他从事什么工作,家人遭难他未能照顾,父兄逝世他没有送行,母亲等了30年才见到他一面。1986年底,两鬓斑白的黄旭华再次回到广东老家,见到93岁的老母亲。他眼含泪花说:“人们常说忠孝不能双全,我说对国家的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
黄旭华和家人(图源:CCTV4)
直到1987年,在老家的黄母收到了一本黄旭华寄来的上海《文汇月刊》,其中刊登了一篇题为《赫赫而无名的人生》的长篇报告文学,详细介绍了中国核潜艇“黄总设计师”的人生经历。文章并未提及具体名字,但提到了其夫人叫李世英,黄母这才恍然大悟。这位年逾九旬的老人没想到,30年没回家、被兄弟姐妹们埋怨“不孝”的儿子,原来在为国家做大事。黄母把家人召集到一起,告诉他们:“三哥(黄旭华在兄弟姐妹中排第三)的事情,大家要理解,要谅解。”黄旭华在远方得知后,不禁落泪。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成为黄旭华继续核潜艇事业的动力。
黄旭华(图源:CCTV4)
“试问大海碧波,何谓以身许国。青丝化作白发,依旧铁马冰河。磊落平生无限爱,尽付无言高歌。”这是2014年词作家阎肃为黄旭华写的词。黄旭华从不讳言“爱”字:“我爱我的妻子、母亲和女儿,我很爱她们。”他顿了顿,“但我更爱核潜艇,更爱国家。我此生没有虚度,无怨无悔。”
为科教事业捐款2000万元
“自主创新是我们攀登世界科技高峰的必由之路,希望通过我的捐赠,让更多人关注、关心、支持科研、教育和科普事业。”2021年10月28日,黄旭华院士向中国船舶七一九所捐赠1100万元个人所获奖金,作为科技创新奖励基金,以激励更多优秀人才脱颖而出。
为用好捐赠奖金,七一九所设立“黄旭华科技创新奖励基金”,成立相应的管理组织机构。该奖励基金每两年评选一次,用于奖励为推动装备研制事业创新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科研人员。
据悉,多年来,黄旭华已将个人所获得的各级各类奖项奖金约2000万元几乎全部捐献,用于国家的科研、教育及科普事业。
几十年来,黄旭华言传身教,培养和选拔出了一批又一批技术人才。他常用“三面镜子”来勉励年轻人:一是放大镜——跟踪追寻有效线索;二是显微镜——看清内容和实质性;三是照妖镜——去伪存真,为我所用。
晚年,黄旭华将很多精力用在了中小学生科技、科普教育上,媒体上时常有他和中小学生交流的新闻。
2022年7月3日,“黄旭华院士科技教育中心”在黄旭华的女儿、外孙的母校——武汉市中山路小学成立。同年9月19日,该中心迎来了开学第一课,中国船舶集团首席专家张锦岚带着同学们,重温我国核潜艇的诞生之路。
2023年在武汉举行的东湖论坛上,英山县金铺中学负责人曾回忆,黄旭华2014年到该校开展科普活动,并为学校题字“金铺中学,学中铺金”。该负责人说:“当时只觉得黄老的题字在语言上很巧妙,后来我们才感悟到,他是寄语我们‘要在科学教育中为孩子们铺就金光大道’。”
记者追忆采访黄旭华院士过往
2017年和2019年楚天都市报记者曾有幸两次采访过黄旭华院士。
2019年,黄旭华院士虽已90多岁高龄,但依旧精神矍铄。老人的同事介绍,黄老放不下自己的事业,依旧坚持每天上午工作。
老人的办公室满是书籍,最显眼的就是办公桌上的第一代核潜艇模型,老人将一辈子精力都奉献给了大国重器。
老人和蔼、热情、慈祥,不管是对年轻的同事还是对第一次见面的记者,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对于记者的提问一一做答。
采访黄老,记者惊叹于他的思路清晰。从儿时求学经过,到立志通过造船救国,到隐姓埋名打造我国第一代核潜艇,老人的讲述异常清晰。
通过两次采访,记者更惊叹于老人的谦虚、低调。2017年,那时大家早已称呼他是“中国核潜艇之父”,而老人认为,国家发展核潜艇事业,归功于中央的正确领导,全国人民支持,核潜艇研究是千千万万科研人员协同完成的,功劳是大家的,荣誉是集体的。
2019年,黄旭华院士获得“共和国勋章”。面对荣誉,他表示,这一荣誉属于所有核潜艇人,他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代表而已。
极目新闻综合极目新闻此前报道、新华社、CCTV4、《保密工作》杂志、南方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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